第88节(2 / 2)

庶人 她与灯 2561 字 1个月前

宋简矮下书中的书问她:“今年四月,想不想下一回南方。”

那时还是冬天,簌簌的雪花飞扬在遮雪帘的后面,屋中炭火烧得很暖,熏红纪姜的脸颊。

宋简用书背扣了扣她的手背,弯腰凑到她面前:”开了春,我膝上就疼得好些,到时候,叫张乾收拾些香蜡,我陪着你去荡山看看。”

纪姜含含混混地应了宋简一声。

时光招摇而过多年。活着的人在层出不求的愧恨和欲望间消磨。死了的人干净体面,再也不知老。

***

五月初。

南方的水患和疫症的阴霾终于逐渐过去。宋简即将回京的消息传遍了整个帝京城。陈鸿渐和邓舜宜这些人总算是松了一口气。与此同时,南京将涉案抵抗南方矿税改制,坑害矿户,中饱私囊的七十多名贪官污吏,押解进了帝京。这些人都是梁有善多年培植在南方,替他敛财的阉党势力。如今连根拔除,不光是内阁还是帝京的百姓们,无不欢欣鼓舞。

五月初五这一日是端阳节。

白水河上在赛龙舟。家家户户都在架起蒸笼,白色的热气腾在经过一场小雨后,稍带清寒的空气中。陆以芳立在宋府门前。其他几房的姨娘也都满身华衣地立在她身后。雨水还没有全然落尽,陆以芳面前的水坑中还在不断地打出一圈又一圈的涟漪来。

她的身影就将好被映在这片的不算干净的水中。

身上穿着今年新裁的一件水红色襦裙,晨间起身的时候的,特意让辛奴为她描了一个帝京城中时新的妆容。脂粉很厚,她又在门口立得久了,额头上不免渗出去汗来,辛奴递上一方帕子,她忙就着眼前那汪水做镜子。

“散了吗,辛奴。”

辛奴摇了摇头:“没有,大好的呢夫人。”

“那就好。”

后面的几房姨娘都是吃惯甜不吃苦的人,在风口里等得久了,腿脚都在发酸,两三个年轻的忍不住要弯下腰来捶敲几下,又怕被陆以芳看见,一时弯腰也不是,站直也不是。都有些躁动。

“立不住的人,我大可做主打发你们出去。”

陆以芳没有回头,迎向空荡荡的接道,冷声吐出这么一句话。身后的女人们都不该再擅动。忙学着她的规矩站直身子。

陆以芳从水中看见了这些人的表情,不由地心头也烦躁起来。

谁不是像在熬油,谁不是守着宋简这么一个大活人的寡。从前在青州的时候,他还是行欲快活的人,哪怕是不尊重呢,至少大家生活上面子上都还过得去。然而,自从纪姜入府之后,宋简越发淡了这些事。在陈锦莲被当众杖毙之后,他几乎不论床榻之事。几年下来,府中再也没露出过子嗣的喜事。在陆以芳眼中。他快要连那一层皮都不要了。

然而,年轻不懂事的,全然觉察不出这些,甚至还没皮没脸地会在她面前抱怨。

不过也是了。就算是在宫里。那些出身高贵娘娘们,哪一个心里没些寂寞的计较。别说这些的出身市井的丫头们。

陆以芳不是看不惯她们。事实上的,慢慢长夜里她也有寂痒难耐的时候。只是,她总比这些糊涂女人要好些。吃了宋简,她还有她们,还有这座像死水一样,却被整个帝京瞩目的府邸。这也算女人的倚仗。

“爷人在外生死未卜多月,我仍纵着你们养尊处优。没行出半分道理,这回爷回府,我再无半分道理纵容你们胡闹。日后府中每一日,该行的礼,该守规矩,一样不差的都要落到我眼前来。”

女人们知道她的规矩大,都不敢违逆她,皆蹲声在她身后应“是。”

娇滴滴的声音还没有全部落下,张乾上气不接下气的跑来,“来了……夫人,爷他们进城了!”

女人喜出望外。都拥到陆以芳的身后。

“欸,可算是回来了。进城了,那过来可就快了啊。”

“欸,是是是……不过,爷让我来说一声,明日让大家都去正厅候着,他有话要与众位夫人说。”

陆以芳怔了怔:“明日?那爷现在去什么地方去了。”

张乾似乎也没打算遮掩什么。“爷进城以后,先去了临川公主的旧府,如今,应该回内阁议事去了。爷说了,夫人这边什么都不用备着。今儿要议的事多,他今日不会回府。”

这一席话说下来,几房姨娘们都开始面面相觑。

“欸,这可什么意思啊。好不容易回帝京城了,爷怎么不回府呢……”

“就是啊……我新学了好多的曲儿……”

陆以芳目光有些发直,沉默地望向眼前那摊子积水,那摊水好像陡然之间变得异常浑浊。

她怔怔地立着没有动。直到辛奴在身旁唤她:“夫人,姨娘们还等着您的话呢……还有的,那公孙娘子问,今晚上的席撰摆到什么地方,还在花厅里吗?”

陆以芳听着这些话,突然心里头烦躁得很。连身后女人们窃窃私语的声音,也觉得是一种恼人的聒噪。

“订金让她留下,席就不必做了。”

说完,她转身往府门内行去。“散了吧。”

女人们依旧不明白就里,甚至看不出来陆以芳的情绪,她们陷在对明日的猜测之中。有人想的是多日不见,总能得到自己纪男人一两件恩赏,甚至攀谈起,得了新的布匹,要裁一身什么样衣裳,腰身,袖口要收几分好……陆以芳不肯听到这些声音。一个人步履极快地走在前头。辛奴担忧地跟上去,一面追一面问道:“夫人怎么了,脸色怎么这么难看。”

陆以芳突然顿住脚步,抬头忘了一眼灰蒙蒙的天空。

细细的雨水落入她的眼中,不算凉,恰到好处地浇掉了她眼中的潮热。

“除了那位公主,这个男人,恐怕什么都不想要了……”

她说话的样子有些吓人。辛奴道:“怎么会呢。夫人多年来为府中事尽心尽力,将一切打理地这样好,怎会是那个女人可以替代的。我们爷……不是个绝情的人,还有……陆老爷不也回来了吗?他老人家是爷的恩人啊……”

陆以芳笑了一声:“你会提起我的父亲的,就证明,连你也觉得,我不可能凭自己这个人再留住他什么了。回了帝京,不回府,去了临川公主的旧府……辛奴,你猜猜,他明日要做什么……”

作者有话要说:  关于唐幸。没有用太多的笔墨来写他。在设计这个人的时候,就觉得他不是这个故事里有太多存在感的一个人。但是他也是这个故事当中,唯一一个从来没有在阳光下活过的人。

虽然不是一个修罗场。但我觉得,我的纪姜值得被很多人,用各种不同的方式去仰慕,去爱。

爱情是两个人的事,但是一个女人带给男人的成长,经历是多维度的。